相拥着寂寞难道就不寂寞。
多坑坑底躺平,不定时产粮,手抖就是玻璃渣。

【刘卢24h】同程

中午的大家忙吗?有没有空走过路过看看生贺?

第一次参与联文的小透明在午饭前后送给别哥一篇粮做生日礼物,要是没有拉低生贺质量我就很高兴了……希望你们喜欢~

一起走悄悄作歇息 乡郊中望海
遗下兵荒城市 继续竞赛
——谢安琪《载我走》

天又寒了些,夜里外面渐渐开始飘雪,有些米粒般的浅白粘在落灰的窗玻璃上,画出点点透明的水渍。好在他醒来的时候,雪还没来得及堆积很厚。闹钟铃铃响个不停,天空仍灰蒙蒙的,没有亮彻底。
刘小别看了眼手机,有一条短信,是高英杰发来的。
“小别,醒了吗?我已经在图书馆占好位置了,对了,前辈说你的论文例证还有点问题,记得去找他。”
像往常一样,他匆匆洗漱后,把需要复习查阅的和从图书馆借来快到期的书装进双肩包里,在保温杯冲了两块钱一包,苦得发酸的咖啡,到楼下早餐店买了两根油条,骑着单车去学校。路上有些滑,却不打紧,他刚上大学时买的车子,现在已经骑的很熟。况且,新的地铁已经建好了,过几天雪若下得再大些,他完全可以去挤地铁。
一个学期快结束,总是最忙的,各种事情令人焦头烂额,考试、论文、社会实践、社团活动,今天谁过生日,明天谁脱单,总要宴会庆祝一下。还要为了余额不足的银行卡和未交的房租电费水费,抽着空打工赚钱。
他戴着耳机,似乎只听歌曲,不听风吹过的声音,也不听路人的闲谈。穿过熟悉的胡同,进入安静而忙碌的校园,清晨的路灯光一天天并无不同。有时他会特意绕路到另外的校门,但不同的景象看得久了,也不再有什么两样。
“早。”
他跟几位好友打过招呼,在桌旁选了个位置坐下,拿出书和笔记本,翻到夹有书签的一页,开始重复功课。早起的疲惫困倦被熟悉的公式一扫而尽,他又恢复了精神抖擞的状态。
“早。”来的早的三两人回应道。
袁柏清翻着书,也不知道在问谁,“快放寒假了,你们有没有什么计划?”
“回家的回家,谈对象的谈对象呗。”柳非答道。
“我回家过年,之后回学校。”高英杰说。
“没想好呢,考试都快头疼死了。”刘小别叹口气,“最近这天气也不怎么好,闷。”
“对了,有个事想问你。你收没收到隔壁系系花的告白信?据说人家喜欢你三年了,快毕业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写的。”柳非好奇地问,“好像亲自送到你家楼下了。”
“没啊。”刘小别抬起头看她,“我怎么不知道,哪个系花?”
“真不知道?”袁柏清惊讶,“哎真的,我都不理解你怎么这么受学姐学妹欢迎,一个个都想和你一起吃饭约会看电影。你也没想着找个女朋友?”
“我自己都养不起,我还再找一个帮忙花钱。”刘小别头疼,“现在我真羡慕你们住宿舍的,刚交完房租,连吃饭的钱都没了,再有什么庆祝活动我可请不起客了。”
“那小别你有没有喜欢的人?”高英杰也随口一问,发现刘小别一直沉默,忙换了个话题,“最近要不要回原来住的地方看看,不是说前段时间催着要拆迁,很多人都准备搬走。总要收拾收拾以前的东西吧?”
“你一说我才想起来,我是得回去一趟。”刘小别惚的想起那条从小长大的巷子,眼前好像还是泛黄的墙壁,和拐了个弯、一眼看不到头的黄土路,路边的街灯是在落满灰的玻璃灯罩里放的廉价灯泡,无论光影,都是昏昏暗暗的,常常分辨不出来路口是不是站着个人。然而只要有,就可以听见清脆的车铃响起,知道那个才到自己胸口高的小鬼等在那里。
“原来确实有个挺喜欢的人。”刘小别略有些犹豫,却还是说出口,“不过好几年没见他了。”
“哇没想到啊,高中校园爱情故事?”柳非感慨。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刘小别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情节肯定没你们想象那么跌宕起伏,简单几句话就能概括。”只是后来联系不上,他也无法知道长大的小家伙现在跑去了哪里。如果没人问,他可能都要相信再见是不是自我欺骗的谎言。人总是爱遗忘美好的经历,而对每天的不愉快念念不忘。下午没有课,他想他应该回去转一转,以整理旧物的名义也无妨。
离开学校的时候,雪早已停了,而风仍刮得脸疼,于是刘小别扣上帽子,搓了搓双手,防止被冻僵失去知觉。他拧开保温杯,等白雾飘散,喝了几口咖啡让自己暖和起来。
他突然想起每到夏天,学校里便利店就会卖用塑料纸封的冰镇绿豆汤,好喝不贵,很受学生欢迎。不过近几年,他走遍大街小巷,却再找不到一家会熬一大锅热绿豆汤来消热的了。大家都是身体底子好的年轻人,这么养生的做法,似乎显得有些矫情。但想喝绿豆汤,冰的也好热的也好,还是得等过这个冬天和下一个春。想想也不算太长,他已经等过相似的三个四季,随身听里的歌还没有换过,只是再过半年多,他也就毕业了。将来要去哪里,做什么,他模模糊糊有些想法,却仍没有确定。
他觉得分散的人,只要知道彼此在哪座城市,存有联系方式,就一定还有机会重逢。就算仅仅作为念想,他也终归会出现在某个角落。这么想也不再觉得有什么失落感。习惯了自己一人,突然闯入一个人的陪伴,又消失不见,难免有遗憾,但重新回到孤单的怀抱,也不觉得多寂寞。他常会这样自我安慰。
刘小别推着自行车,迎着初雪后寒冷而灰暗的空气,一个人车站的方向走着,不想骑,或许是因为轮子转起来时,风吹得太冷,或许是想让周围的景色跑得慢一点,欺骗自己生活的齿轮也可以滚得慢一点,让被推着奔走忙碌的人喘口气,有时间回头看一看。
看一看过去的自己,看一看曾经喜欢的人。

四年前,高一将结束的六月,正是蝉吵得人心烦意乱的时候。
“你好,请问有人吗?”
刘小别才刚进房间,把沉甸甸的书包扔到地上,就听到门外的询问声,似乎被故意放大了音量,生怕隔着层铁门,里面的人听不到。嗓音明亮干脆,尾音略微上扬,有几分愉快而慵懒的意味,仍有些稚嫩,刘小别猜测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个不大的男孩。
里面的木门没有关上,外面的铁门也只是虚掩着,算是半开的状态。夏天特别闷热,家里有人时,窗门并不常锁,对流风穿堂而过,还能带进些凉爽。
“那我进来啦?”没有听到回话,男孩试探着问了句,一只手轻轻推开铁门,侧身进来,没走两步就看见坐在椅子上,半扭着头看他的刘小别。男孩嘴里说着打扰了抱歉的话,笑容却落落大方,并没有因为初次见面而忸怩不安。他手里提着装有汤汤水水的塑料袋,浅绿色的汤里飘着翠色的芹菜块,水滴状的黄面像鱼儿般若隐若现,发现刘小别眼中的疑惑,他一边自我介绍,一边解释说,“我叫卢瀚文,今年十三,不过还没有过生日……嗯这个不重要。”
他举起塑料袋,笑容含着不知所以的自信,“喏,我外婆做的浆水凉鱼,夏天吃特别解渴,送你了。以后是邻居啦,请多关照!”
“嗯谢谢。”刘小别笑笑,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要挨个去串门吗?”
“是啊,你还是第一家呢。我外婆说隔壁有个长得也特别讨喜、学习特别好、人也特别善良的哥哥,现在应该已经放学了,所以让我先送来给你。”卢瀚文有些好奇地打量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哥哥,坚信外婆说的一定不会错。
刘小别愣了愣,似乎没想到隔壁婆婆会这样高评价自己,一时也有些受宠若惊,“哪有婆婆说得那么好,辛苦你了,还专门送上来。”
说完,卢瀚文突然意识到刘小别还一直提着袋子,吐吐舌头,“要不我去找个碗?我刚刚没想到这个问题。”
“没事我自己来,你去忙吧。”刘小别很轻地拍拍他的脑袋,“替我向婆婆问好。”
“没问题,拜拜!”卢瀚文挥着小爪子道别,心情格外晴朗,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哥哥,一想到明天、后天,及接下来每一天都可以遇见他,而不是原来班里那些抬头对自己爱理不理,低头就在窃窃私语的同学,竟觉得陌生的老家也挺可爱。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卢瀚文刚跨出门槛,又悄摸摸退回来,冲着厨房的人影问。
“刘小别。”
看卢瀚文匆匆忙忙专门跑回来,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要说,结果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哦,小别哥哥明天见。”卢瀚文又挥挥手,一溜烟消失在楼梯尽头。
刘小别抱着洋瓷碗,咕咚一口气喝了一半。酸酸凉凉的味道萦绕在唇齿间,也一直徘徊在关于卢瀚文的记忆里。
他常常听婆婆说她有一个在上学的外孙,平常跟着做生意的父母乱跑,听她说很久不见多么想念他们,听她说要是能让瀚文回来好好学,就不要到处搬家转学,邻居们都熟,也能互相照应着点儿。
他不一样,他从小就住在这儿,没想着到多远的地方走走看看,也很少遇见外地城市来的人。而卢瀚文,竟和他认知中昂首阔步的外来人,都不相同。
刘小别透过被油烟熏得发黄的玻璃,看见那条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除了来往行人,多出的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极有耐心地一家一家敲门。能远远听见欢快的招呼声和甜甜的笑声,仿佛满街都是他的声音。 
喝完凉鱼又靠着窗看了会儿,他冲洗好碗勺,重新回到自己的书桌前。
天彻底黑下来,人们便陆陆续续搬着板凳到树下乘凉。街上零碎的寒暄,孩子们的嬉戏笑闹,炒菜时铲子碰撞炒锅,大人喊娃回家,各种声音混在一起,成了褪色的回忆里最常见的背景音乐。刘小别又到窗边瞄了一眼,视线转了几个圈,才发现被一群小孩子团团包围的卢瀚文,旁边还坐着几个摇着蒲扇的老人。卢瀚文在跟他们讲故事,然而离得太远,外面又太吵,刘小别听不出来他说了什么,逗得众人哈哈直笑。
“小别哥哥,你不下来坐坐吗?下面可凉快了。”卢瀚文眼神不错,一眼就看出这边开窗户的是谁,大声地喊着,好心情溢于言表。
刘小别并不想扯着嗓子回答,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作业可还没完成呢,只能让卢瀚文的好心情失望了。
不过卢瀚文没怎么沮丧,又隔着老远喊话,“小别哥哥加油!写完有空我再找你玩!”
一来就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卢瀚文可能是他认识的第一个。
人一生总有各种各样的第一人,只是重要程度不同而已,正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太多,我们才能一眼认出那些需用一生铭记的人。
燥热的季节,大清早也充满了虫鸟的喧闹。
“早啊。”
刘小别盯着突然从门后冒出来的卢瀚文,对仅仅从楼梯背面推自行车出来的功夫,空荡荡的连个影子都没的地方就藏了个人感到非常不解。
“早。”刘小别担心时间来不及,打过招呼便自顾自准备走。
“等等!先别走!”
回头发现卢瀚文正趴在他后座上不撒手,刘小别幽幽叹口气,准备掰开卢瀚文的手,“我要上学,晚了要迟到的,松手。”
卢瀚文不好意思地让到一旁,支支吾吾地说,“我也要去学校,但是……能不能载我一程啊?”
不行都到了嘴边,兜兜转转又咽了回去。刘小别注意到卢瀚文背着个洗褪色的帆布书包,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或许已经转手用过好几次了。他身上穿着的白衬衣运动裤虽是新的,看起来却皱巴巴的,怎么看都和他那股精神劲不相符,显得局促而别扭。然而毕竟是新衣服,一般过年才能穿的,总归有个干净利落的学生样子。
“我没载过人,怕把你摔了。怎么不自己骑自行车去?”
“还没自行车。”
“买一辆,便宜的也行。”
“我不会骑。”
“学了就会了。”
“那你教我。”
“行。”
“但是我不认路。”
刘小别一时还真找不到什么理由继续打太极,通过卢瀚文诚恳的双眼,确定他不是在故意抬杠后,稳了稳车把,说,“上来吧,路比较颠,你坐好,摔了别怪我。”
“谢谢小别哥哥!”卢瀚文稳稳当当地坐上后座,蜷起腿,一把抱紧刘小别的腰。
刘小别身子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走了,小心别被挂到了。”
他的自行车第一次载人,刚开始骑的摇摇晃晃,但很快找到了平衡,车速渐渐起来。有小风吹着,也挺惬意。耳机里放着歌,不过音量调得小,抵不过耳畔的滔滔不绝。卢瀚文看上去很开心,一直在讲自己以前生活的琐事,明明是千篇一律毫无趣味的苦难史,偏偏能让他讲出朵花来。若是别人,无论怎么跟他讲城市里的好、城市里的坏,刘小别也听不进半个字,偏偏今天,混着自行车的叮铃铃和树叶的沙啦啦,卢瀚文的每个字都勾起他的好奇。
“你在听吗?”卢瀚文看看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耳机线,又看看似乎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刘小别,清清嗓子,故意放大声音拖长声音又一次问,“你——在——听——吗?”
“嗯。声音调得小,挡不住你大嗓门。”刘小别嘴角还是逃出一抹笑,装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没骗你。”
不过,为了让卢瀚文知道自己在听,只要他在旁边,刘小别还是只挂一个耳机,留一只耳朵给他,慢慢地,变成了一种习惯。
“我声音很大吗?”卢瀚文虽然这么说着,但声音还是弱了许多,听起来有几分委屈的意味。
“一路都是你的声音。”刘小别实话实说。
“那是因为路上没有什么人,太安静了,对比产生的效果。”卢瀚文反驳。
“有人也在暗自思考你怎么在我的后座上。”刘小别侧过头,恰巧看到路边有经过的熟人打量着他俩,感慨说,“别人自行车后座坐的都是可爱的姑娘,我未来的女朋友都还没找到,你先坐上了。”
“我不可爱吗!”卢瀚文小朋友的关注点显然不对,“大不了我会骑车了,让你坐回来就是了!”
刘小别动了动嘴唇,放弃对自己开的玩笑坑到自己采取补救,一时半会儿也没能反驳什么,无语地说,“什么逻辑。”
卢瀚文也只是嘿嘿一笑,继续闲谝。
不久后,千辛万苦终于学会骑车也有了自己自行车的卢瀚文更是逮住机会追着刘小别不放,每天懒觉都不多睡,早早地等在路口和刘小别一起去学校,非常执著,以至于某一次睡过头还被刘小别担心出了什么事。
渐渐的,融入新生活的卢瀚文不再聊过去的生活,话题更多是关于哪个老师特别凶,谁布置的作业特别多,哪些同学也爱篮球,哪里有演唱会买不起票,食堂哪天的饭可口,或是询问刘小别的喜好,或是吐槽最近怎么总是考试,哪次考试哪一科又考砸了。要是考好了,卢瀚文可没有足够耐心把消息藏着以卖关子。小孩子的通病,刘小别想。
可能是因为他一开始以为,早上被缠着一起上学,习惯了也就好了,所以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放学一起回家的结果。那天下午在车棚看见比他们早放学半个多小时的卢瀚文,竟然蹲在一排排自行车旁等他,心情百感交集。他猜卢瀚文肯定是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要找自己,却不知道教室怎么走,也不知道老师会不会拖堂,还要多久下课,等了半天又舍不得走,于是才傻乎乎地在简陋的车棚里守着。
卢瀚文一边嚷着小别哥哥你们总算放学了,我等了好久,一边站起身就要扑过来。还好刘小别闪开半个身子,减轻他扑上来的冲力,不然被撞倒都有可能。
他问卢瀚文怎么蹲着,答案让他哭笑不得:站累了。
“那你蹲着腿不麻吗?”
“腿麻了再站着。”卢瀚文一本正经地回答。
于是刘小别又改变了他的错误评价,小孩子在某些方面也是非常执著非常有耐心的,他深有体会。告诉卢瀚文自己的班级和教室位置的第二天,不出所料,某个小家伙又跑到班门口,坐在台阶上等他放学。他还是觉得初高中应该分开,不能因为人少就随意合并,希望不会有人误解他欺负低年级同学。刘小别快速收拾了满课桌的书本,单肩挎着包就出了门。了解卢瀚文的风格,刘小别也不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等自己,答案肯定不是不认路这种一听就是胡编乱造的,就是不想一个人走这种令人没辙的。
习惯了就好,刘小别自我安慰着。
可惜若是他真的问一问,得到的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喜欢你啊。

我的眼泪会坠落,绝不是因为懦弱,而是感谢天让我遇见你。
不然今天就不能,如此地有勇气。
Now i promise to you and i can swear to you that i will never ever leave you behind me.
So come on baby give love a fantasy.Coz it could have been a new new story.
——《Better me》薛凯琪/AGA

接下来近两年,刘小别逐渐适应了身边多出的卢瀚文。两人会一起去附近的操场打球(多数情况都是卢瀚文拽着刘小别去的),会到县中心的广场看戏。
戏台通常是临时搭的,座位也是临时摆的,去晚了只能坐地上。卢瀚文当然不在意,但另一位自然不乐意坐在光秃秃的泥土上,因此每次早早出门抢位子,与一贯宅在家里不愿出门的作风极度不符,格外积极,也怪不得卢瀚文极其不解,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原因,最后以刘小别作业做完闲得发慌为理由愉快地说服了自己。
每逢节日有活动,两人也会结伴去凑热闹。若是离家不远,台下坐满熟人,起哄让他俩表演节目,两人也不介意,卢瀚文顺手就拉着刘小别上去对唱,大多数情况,卢瀚文偷偷跑到台下报伴奏,而刘小别连唱什么都不知道。卢瀚文总是信誓旦旦地跟他说你肯定会唱,却也不乏忘词的情况。他还记得第一次两人唱《better me》,竟把两个不同的版本合二为一。因为歌词不同,不知道自己该唱哪里,总接得磕磕绊绊,但听起来意外地还可以。好在观众们也捧场,鼓掌叫好不停。
“要求不要那么高嘛,唱着高兴就行了,是不是?”卢瀚文一眯着眼睛对他笑,就好像有什么软软地戳在他心口,让他拿他没有一点儿办法,下次还是被他拽自己一起折腾。
“下回你自己唱。”嘴上说的不情不愿,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想坐在观众席,听卢瀚文唱他自己喜欢的歌,看他对自己笑,然后默默为他鼓掌叫好。
小家伙每次坐在他旁边,偷偷拾起另一个耳机听,还笨拙地装着继续聊天的样子,说着说着,也没注意语序已经混乱得听不下去。刘小别总是忍着笑意,配合地假装没看到。卢瀚文总想弄清楚他在听什么,想学会他会唱的歌,那几十首歌的词,每一首都背得比他熟。
其实他也想知道卢瀚文之前爱听什么歌,会唱哪支曲子,喜欢哪个歌手。他也想弄清楚过去的卢瀚文是什么样的,了解他不了解的卢瀚文。一想到卢瀚文为一张演唱会的票发愁,也不跟自己倾诉郁闷,找自己帮忙,刘小别就比没钱的人还郁闷。
“那不行,我一个人唱完太费嗓子了……哇不要揉我的头,长不高啦!”
卢瀚文无辜地顺着自己被刘小别揉乱的头发,默默想着,什么世道嘛,大家都不爱听实话。
然而明明是卢瀚文从心底不肯承认,嗓子疼才是临时找的借口。因为要解释和一个人一起时永恒不变的好心情,对卢瀚文来说还是有点困难。
……
“我不投了!为什么一个都没进!”卢瀚文把篮球往篮板上一砸,恰好反弹进了刘小别怀里。
“因为你笨。”刘小别无奈,“都说了侧面上篮的时候砸篮板和篮筐那个角容易进,刚刚怎么没见你使这么大的劲。”
“离这么近那么大劲干嘛。”卢瀚文嘟囔,走到刘小别面前,正准备把球抱回来,却跌进刘小别柔和又无奈的眼神中,愣在原地思绪纷飞。
“离那么近都没进。”刘小别原地拍了拍篮球,心里痒痒的,下次还是把两个篮球都带过来好了,“别发呆了,看着。”
他膝盖微屈,突然直立弹起,轻轻跳起,举过头顶的篮球旋转着从他指尖飞出,以一个优美的弧度落进篮网中,连网都没有挂到。刘小别自己都略感惊讶,他本来想着撞下篮板弹进去的。而卢瀚文更是睁大了眼睛,眉目间都是惊喜,仿佛看到了百年难遇的流星划过,或许对他而言,刘小别的一举一动都像天空擦过的火花绚烂,能够照亮他性格中的黑暗。
很快卢瀚文调整了一个要认真练习的严肃表情,小跑着去捡球,毫无抱怨地继续练三步。当命中率达到自己都不信的水平时,卢瀚文第一反应就是回头找刘小别,却发现空荡荡的球场没有了人,一气之下把球撇进篮筐,默默蹲下看着自己的影子,气鼓鼓地想着这样竟然都能进。
他又被抛下,剩自己一人了。卢瀚文失落地想着。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各种替刘小别找的原因,还好不算太久,卢瀚文还没能排除筛选,刘小别已经抱着两瓶橘子汽水回来。卢瀚文不愿意被他看到太明显的伤心,立马胡诌说正在系鞋带,然而低迷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消失,被刘小别捕捉到。刘小别一边自责不曾多解释一句,一边伸出手拉他起来,塞给他一瓶冰镇过的汽水。
“瀚文抱歉,害怕了吗?”刘小别以攥紧他的手的方式平息了把他抱进怀里安慰的冲动。
“我才没那么胆小呢……谢谢小别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卢瀚文对如旧疾般反复的恐慌闭口不提,拧开汽水瓶,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
“你房间垃圾桶里全都是这个的塑料瓶。”
刘小别不多问,却满心的后怕,卢瀚文突然踮起脚,在他额头弹了一下,打断了他的重重心事,“别自责啦,我又没什么事。”
刘小别吃痛,摸摸额头,瞪他一眼,更攥紧了手,一路拽着卢瀚文一块儿,也不管有多别扭。卢瀚文再怎么嚷嚷怎么抱怨他都无动于衷。
“小别哥哥你拽疼我了……你不回来我也不舍得丢啊。”卢瀚文最终无奈地小声喃喃,后半句自言自语却无意被刘小别听见,将他的恐慌冲得烟消云散。
“走了,回家。明天再练。”刘小别轻声说。
既是天黑的缘故,也是刘小别走在前面的缘故,卢瀚文看不清他的正脸,瞅不到他脸上泛起的微红,当然也不知道他正艰难地想象着如果回来时卢瀚文真的消失不见,再没有人笑得傻气地粘着他耍赖,会是什么情景。而现在,他还在担心着自己的失态,纠结自己怎么变得不像自己。一定因为老妈总跟他讲人贩子拐卖小孩的故事,才让他这样的神经过敏。
“以后你自己也小心点儿。”刘小别又补充道。
“知道啦知道啦,小别哥哥你今天又变啰嗦了。”卢瀚文说完,偷偷瞄了眼刘小别,确定他已经放了心,也松了口气。
那一段时间,卢瀚文练球尤其勤快,直到他笑嘻嘻地凑来,递给刘小别一张通知,主要内容是初中高中两个年级打友谊赛,及一大段官方凑字数,弘扬体育精神培养同学友谊云云,刘小别才不再疑惑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小别哥哥你会参加吧?”卢瀚文眨眨眼看他,“我们班女生都想看你的比赛呢。”
刘小别很想问那你呢,不过转念一想,卢瀚文肯定是挡在自己面前抢球的那个了。
“有一个女生竟然看过你的每场比赛,有几次连课都翘了。”卢瀚文看他没反应,突然很不开心地说了这么一句,“我都可以想象她有多么热情洋溢地给你喊加油。”
我也没参加几次比赛,刘小别回忆了一下,得出这个结论。
“你吃醋了?”刘小别瞥他一眼,装作没事人一样说道,“没关系,你表现的机会还挺多,肯定也会有各班女生歇斯底里地给你喊加油。”
卢瀚文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了,我都没看全。”
好像没什么不对……?刘小别转过头盯着卢瀚文认认真真地看,卢瀚文也转过头看他,满脸疑惑,“我脸脏了?”顺手还抹了下脸,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刘小别扭过头,还在想究竟不是卢瀚文傻了,就是自己疯了。
这种类似的情况发生在第二年刘小别的生日。卢瀚文专程跑到他家,却盯着他桌旁的贺卡礼物,躺在床上瞪大眼睛装尸体。刘小别慢悠悠地转过来看着床上的卢瀚文——满屋子怨念的源头。他想卢瀚文肯定不是专门跑来睡觉的,但卢瀚文竟然真的以他的床舒服为理由赖着不动,他说,那给你搬回去,卢瀚文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拒绝了。刘小别郁闷,果然小孩子长大了就不可爱了,才一年心思就这么难琢磨。
卢瀚文看着丰富多彩的礼物,用低了半个八度的声音抱怨他又收到这么多礼物,刘小别怕极了他委屈的表情,说如果不介意就都送给他,其实此时刘小别仍没懂卢瀚文为何而来。
卢瀚文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也不看角落里的名著碟片巧克力千纸鹤,竟然高高兴兴地掉头走了,笑得比来的时候还开心,还鼓励他加油学习,刘小别只能和自己的作业面面相觑。
也就是余光突然瞄到翘起一角的枕头时,他心里才有了几分大概的猜测,拿开枕头,他看到平整的床单上多出来一个黑色的小盒子,装着崭新的随身听和耳机,下载的歌和以前没有两样,只是多出些同一个人的歌,卢瀚文曾经说过的,想去她的演唱会。
以这样的方式,卢瀚文向他敞开了自我保护下的自己,选择接纳不够勇敢的他,这样的礼物,不会更好。
有什么情绪重重地在他胸口敲了一下,滚烫中带着些迟钝的疼和酸涩的甜。
本应该空荡荡的门口,徘徊着一个忐忑的身影,直到他悄悄探出脑袋,不小心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才浅笑着,迎着阳光跑下楼去。
刘小别总觉得,他欠卢瀚文一些什么,而那绝对不只是一张演唱会的门票,或是一句谢谢。
路不很远,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大巴车,一路颠簸,他睡得昏昏沉沉。到了熟悉的巷子,刘小别看着路边的槐树,光秃秃的树干上只剩些没落尽的叶子,显得挺荒凉,不过,好在那些年轮与皱纹还是老样子,能让曾为它歌唱的蝉,在灵魂归家时辨认出它。
那曾靠着它进入梦乡的少年呢?
“至少也要是号码连在一起的两张票吧。”刘小别这样想着。


那时谁还不是少年,不懂得爱情的模样,一句话总迟迟不肯说出口,别人不觉,自己也不知。
现在想来,犹豫的、迟疑的,或许早点说出来会少些遗憾。
高三初,刘小别父母因工作出差,孩子一个人呆在家里两人自然不放心,于是让他借住在卢瀚文家,好在两家熟悉,也能互相照顾。
刘小别单独睡一张床,卢瀚文和外婆各睡各屋,一开始是这么安排的,第一个晚上也确实这样执行。但第二天,卢瀚文就抱着被子枕头过来爬床了,刘小别也不问,只聊些有的没的。
老空调嗡嗡直吵,制冷效果也不怎么好,刘小别问挤在旁边的卢瀚文大夏天靠这么近热不热,双人床空间大怎么不睡开点儿。卢瀚文把头倒在他肩膀上,有气无力地说,靠近点儿蚊子挤不进来,在隔壁睡老被咬,这边蚊子咬你,饱了就不咬我了。刘小别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想把他踢下去。卢瀚文仗着在里面靠墙,踢下去不现实,紧紧搂住刘小别的胳膊,满脸你要真赶我下去我就和你同归于尽的壮烈。
刘小别放弃跟他继续讨论这么幼稚的话题,问他怎么不点蚊香。卢瀚文委屈,点了,还是被咬了,一边用手给他指胳膊腿上的红包,位置还都记得清清楚楚。
刘小别转了个身,试图让耳朵稍微远离声源,行了,睡吧,他说。
哦,卢瀚文乖乖地应了一声,想起刘小别对高三总是缺觉的抱怨,往边上空出来的大半张床挪了挪,即使精神得睡不着,还是安静地闭上眼睛。
刘小别睡觉一向是侧躺着,半蜷着身子,一晚上偶尔翻个身,也很少换其它姿势,而卢瀚文睡着后,伸伸胳膊蹬蹬腿,不一会儿就挂在了刘小别身上。被挂的人迷糊间似乎有所感觉,但转念又忘了,翻身后不自觉把热乎乎一团的卢瀚文搂进怀里,找回了一向缺乏的安全感。卢瀚文更清醒些,惺忪的眼睛里是各种摸不清状况,乱猜着小别哥哥平常晚上睡觉是不是要抱个毛绒玩偶,似乎还挺有画面感,想着想着,悄悄笑出了声。热一点就热一点吧,卢瀚文轻轻把脑袋窝在刘小别怀里,像个偷到糖果的孩子,小心翼翼又暗自窃喜。
夜晚的蝉声隐隐约约,像是吵了一个夏季感到累了,准备随着凋零的落叶一起沉默。
是不是它们也觉得有个归宿也还不错?
第三天早上。
“等等,别……别转过来看!”
刘小别被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打着哈欠爬起来,看了眼窗口外亮透的天空,和脱了一半准备换衣服的卢瀚文。
“你又……没什么好看的。”刘小别以条件反射的速度背过身,嘴里这样说着。可是胸口突突地跳,怎么也不敢重新回头。
眼前是棕褐色的大衣柜,但脑海里还是白净皮肤和粉红嘴唇的影像,挥之不去。疯了疯了别想了,你不至于狗粮吃多了脑子被堵住了饥不择食吧?刘小别的表情仅仅是略显尴尬,内心却是极度抓狂。他隐约明白这种情绪的来源,却总抓不到头绪,或者说不敢去整理出一点眉目。
卢瀚文发现自己的脸还在发烫,系扣子的手不自觉地颤抖,有种做贼心虚被吓一跳的感觉,可分明也没做什么错事,一定是心里藏了秘密,胆子就变小了。不要紧,说出来就不心虚了,他给自己打气。然而他的目光刚碰上刘小别纠结的表情,升起的勇气突然消失殆尽,他犹豫地想,这样的氛围还是不合适,何况自己都还在忐忑。
是不是害怕一说出口,两人无法走得更近,反而分道扬镳?他脑袋里还是乱糟糟的,最后仓促地决定,再等等吧。
“好了,小别哥哥,我……先去吃早饭了。” 
“你急什么,毛毛躁躁的,领子都没翻好。”刘小别强迫症发作,按他肩膀让他停下,捏住乱飞的领子向下一叠,“好了。”
“谢谢。”卢瀚文小声嘟囔了一句,推开门帘出去了,似乎还在想自己的心事。
刘小别心中有种异样的情绪,像是感慨卢瀚文不到两年,个子长了很多,也不再像个每天抱着自己撒娇的小孩子了,什么时候已经长成眉清目秀的少年了呢。又像是患得患失,害怕卢瀚文突然消失不见,如突然出现在他生活中一样。
更确切地说,像本属于自己所有的,慢慢的不再属于你一个人,却要一点点看着他变淡变远。
但他更愿意看到卢瀚文每天开开心心,无所忧虑,知道他一天天更受欢迎,变得更好。
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想法?刘小别不清楚,他看向门口,似乎掠过一切实体的模样,辨别出自己平淡无奇十七年来最明亮的光。或许置于霓虹闪烁的城市,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星点,被忽视,被遗忘,但这一点,足以将他那一隅照得仿佛永昼。
没有一点经验,但至少听过哭哭啼啼的情歌,看过分分合合的爱情传说,只是很多时候,身在局中不自知罢了。某一个瞬间或电光火石间一句话,就足以将当事人点醒。也正是因为青春的迷惘,少年们迟疑着是否要将这最纯粹美好的情感隐埋,才留下了许多不算遗憾的遗憾。也因此,一段路同程又分道扬镳的戏码不会令人落寞,措手不及的思念也不算悲痛。
春节刚过,鞭炮的火药味还没消散,正月十五还未至,元宵甜到牙缝里腻到骨子里的香味已经从家家户户飘散而出,院子里也开始准备挂灯谜,热闹的景象换是谁都想放下手中的工作出门。但想归想,刚进行过一轮模考的高三学生则另当别论,比如刘小别,正盯着卷子分析总结。不过遗憾的是,下一秒的一个走神,就让他的心飘走不在这里了。
隔着窗玻璃的雾气,他看见黑乎乎一片的楼下闪着金色的火星,似乎还能听见烟花棒噼里啪啦的响声。他用手抹了抹窗子,外面后院树下,孩子们被光照亮的脸庞上都是笑容,他们用烟花棒画着圈,互相比较着谁手里的更亮堂。而树前的一小片空地里就像他们的乐园,无人打扰的世外桃源。
他们放完自己的烟火,似乎还觉得不尽兴,试图说服其他人分自己几根。刘小别这才注意到树下坐着个人,他手里还有十几根烟花棒,一下子成了孩子们关注的对象。他像在等什么人,可能因为没有等来略感失望,最后笑着将手里的一大把分给孩子们,还用打火机帮忙点燃。
金色的流火闪烁着,将他的脸庞映亮,刘小别把眼睛向窗户上靠近了些,从熟悉的五官分辨出树下的卢瀚文。
他坐在自己搬来的板凳上,一会儿瞅瞅玩得开心的孩子们,一会儿抬头向上望了望,一会儿又看看自己手里孤独地亮着的烟花棒,看着火星一点点暗下去,似乎并没有感到更加开心。那群孩子玩尽兴了,跟卢瀚文道谢,各回各家各烦各妈,也注意不到他的心事。
真好啊,卢瀚文又重复之前的动作,瞅瞅孩子们,望望楼上,点烟花棒,看火星。然而他才刚抬头,发现窗前站着个人影,透过雾蒙蒙的玻璃看着他笑,张嘴说着什么,又向他招招手。
肯定又在笑话我。卢瀚文气鼓鼓地想着,可是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他点了最后一根烟花棒,快速地转动着,一圈圈勾勒出心的形状,就像专门放给他看一样。
怎么感觉自己好傻,也不知道他看出来没有,卢瀚文正担心着,就看见窗玻璃中央的水雾被手指抹开,缓缓移动画出的轨迹,也恰好是一个沿着中轴对称的心。
刘小别才画完,就在自我鄙视中回到了书桌前,果然见到卢瀚文这个小鬼智商就会降低,他莫名其妙画个心你也画一个,这叫什么事,就好像幼儿园小朋友见面,你给我一颗糖,我给你一颗糖,我们就是好朋友一样。
但是既然小鬼能从无精打采变得朝气蓬勃,陪他一起幼稚幼稚也无妨。刘小别刚起身想看看卢瀚文还在不在树下坐着,突然听见门外老妈一声喊,“小别,快出来,你看谁来了!”紧接着就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吓得他忙把一边窗户推过去,以免被爸妈看见自己的“成果”。窗户刚开了一半,刺骨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冻得刘小别一个哆嗦,后悔怎么不直接胡乱抹几把,反正乱七八糟看不出来不就行了。
结果进来的不是爸也不是妈,是本应该还在树下的卢瀚文。
吓他一跳也就算了,还装作茫然,明知故问,“小别哥哥,你站在窗边干什么,看风景吗?”
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跑累了,卢瀚文的脸红扑扑的,像外面挂的红灯笼,冰凉的手里端着洋瓷碗盛的炸元宵,圆的圆扁的扁,不过都刚出锅,黄灿灿的,烫的冒热气。他把碗往书桌上一放,本想问刘小别怎么不下来,看见满桌子的卷子心下了然,笑嘻嘻地对刘小别说:“这是我学着做的元宵,送来给你尝尝。”
刘小别手背贴上卢瀚文脸颊,一阵冰凉,他皱眉,“你在外面呆那么久也不穿厚点儿,都多大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等着,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刘小别去厨房用电水壶倒了一大杯热白开,又拿了几根牙签,回房间过路看见客厅爸妈俩都吃上了,无奈地摇摇头,“你俩也真不客气。”
“那是,你看人家小卢,什么都会做。不像你,让你帮忙择个菜都不帮忙。”老妈吃着元宵说道。
“娃忙着学习呢,你看你的电视。”老爸接道。
刘小别瞥了眼电视,女主给男主煮的饺子,刚端上桌。还好他们吃的是元宵,刘小别想着进了屋,看见窗户已经被重新关上了,卢瀚文正坐在他床上盯着窗户的心看,就差没笑出朵花来,给蜜蜂贡献一瓶蜂蜜。刘小别脸上有点挂不住,把杯子塞进卢瀚文怀里,又坐回书桌前,“喝了赶快回家。”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有点伤人,轻声补充道,“别玩的太晚了。”
“哦。”卢瀚文应了声,倒是乖乖把水喝了,然而低着头,闷闷地说,“我都一周没见你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高三开学,他们又没有,有人上课有人放假。作息不一样,见不着难免。他本来是这样想的,但真见不着人,总觉得差点什么空落落的。
“你们马上也开学了吧,寒假作业是不是还没写完?”刘小别坐在椅子上转了半圈看他,发现卢瀚文心情低落欲言又止,胸口也酸疼酸疼的,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底线又降低了几度,归拢桌上摊的卷子,搬过来一个差不多高的椅子,拍拍椅面,示意卢瀚文过来,“一起吃元宵吧,两年没吃汤圆,现在怎么样习惯了没?”
卢瀚文磨蹭着坐过来,“我觉得还是太甜了。”
“你不会等着我喂你吧?”刘小别看他半天没反应,拿牙签扎了一个送到他嘴边,话虽说的极没有耐心,但因为是卢瀚文,他还是把好脾气拿了出来,“张嘴。”
卢瀚文乐得开心,一扫刚刚的郁闷,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看刘小别,笑着眨眨眼,“啊~”
“把你懒的,行了,自己吃。”刘小别拿着另一根牙签,专心地吃自己的,但扎半天总掉进碗里的元宵还是出卖了他此时试图掩饰的紧张,他长呼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用余光看卢瀚文,发现他正专注地盯着元宵似乎在研究先吃哪个好,最后可能简单粗暴地决定哪个看着不顺眼吃哪个,挑了个团的既不圆又不方的一口吞进嘴里。
两人一会儿就解决了七八个,反正也没有人仔细数究竟是奇数个还是偶数个,有没有平分,眼看着碗里剩了最后一个。
一般几个人分食物剩一个,大概两种情况,要不然互相谦让各种推辞,要不然互飙手速谁抢到算谁的。
“小别哥哥,你猜最后一个是什么馅的?”卢瀚文用牙签戳戳这个长得还算圆滚滚的元宵,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卢瀚文之心不在元宵,“我记得应该只有黑芝麻和花生两种。”
不过,那多没意思。刘小别看着卢瀚文的侧脸,原来的棱角在柔和的灯光里也不再分明,脸颊上的肉看起来软软的,很可爱,尤其当专注地看着食物,眼睛还熠熠闪着光时。
卢瀚文把元宵塞进嘴,却叼着一半回过头看他,眼睛更亮了几分,轻快的笑容含着青涩和稚气,但更多的是一如往常天不怕地不怕的朝气与活力。
刘小别感觉不出来是自己的呼吸迟了几拍,还是时间在此刻停滞了几秒,他的脸缓缓凑近卢瀚文,鼻尖轻轻碰触之后,他咬上卢瀚文嘴里的那个元宵,柔软的唇蜻蜓点水地贴近,闭合,似乎想将元宵和含着元宵的上下唇一起吞下。元宵被咬成两半,甜到牙疼的馅儿暖融融地流进严丝合缝的两张嘴中,带着彼此的气息淌进心底。
分开时卢瀚文红着脸,目光躲闪,心里找着蹩脚的借口试图解释,小别哥哥只是突然也想尝尝元宵是什么馅儿……不过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我……我先回去了,小别哥哥晚安。”卢瀚文慌乱地抱着碗就跑,也不听刘小别接下来要说什么,一到家又有点后悔怎么不问清楚,多好的告白机会,自己真是个笨蛋。虽然躺到了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坐起来又不知道要干什么,终于,卢瀚文下定决心第二天就去找他,想到这里,他按捺不住的小激动,摸摸嘴唇,感觉心脏还在砰砰乱跳。
然而想是一回事,第二天站在门口看见刘小别又是另一回事,走到剩几步的距离,却是话还没说出来就心虚跑开。每次跑回家,卢瀚文又开始气恼懊悔,拿寒假作业出气,但在盯着一道平面几何看了近一个小时都没看出头绪,认认真真把一篇古文看了五六遍仍然看不懂后,卢瀚文把书往桌面一砸,大喊着抱怨,“你也看我好欺负!”
作业多委屈啊,你做不出来去问你的小别哥哥啊,可是它又说不出来话,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卢瀚文,卢瀚文也可怜兮兮地看着作业,在草稿纸上一遍遍写着刘小别,“怎么办嘛……”
对比一下,刘小别做题的时候倒是专注,然而一停下来,满脑子都是落荒而逃的卢瀚文,谴责自己吃豆腐都不等着吃热的,心急什么劲。说实话,他真的没吃出来最后一个元宵到底是什么馅儿,但是那也不重要了,他现在只关心为什么卢瀚文三四天了都没个影,还是他说的老是见不着面,结果走到他面前躲在拐角又跑开的也是他。
……不会是被自己吓跑了吧?刘小别手底下一个使劲,硬生生把铅笔芯掰断一半。当然,是自动铅笔芯,有事没事都可以轻松被碎尸万段来解气的铅笔芯。刘小别把笔一扔,桌子也不收拾,想着还是去看看卢瀚文吧。
他那么一说,刘小别也觉得几天没见,确实挺想他,想那个每天跟着自己的小家伙。
想坐在后座说个不停的卢瀚文,想坐在台阶上等他放学的卢瀚文,想总拉着他跑到台子上唱歌的卢瀚文,想偷偷在他的枕头下塞随身听,躲在门口露个脑袋偷看的卢瀚文。
想他蹲在篮球场落寞地看着自己的影子,想他说着怕蚊子咬悄悄钻进自己怀里,想他站在树下拿烟花棒画出的最美的心。
想他第一次提着袋子站在自己家门口,笑得灿烂。
想他在楼下耐心地讲着故事,笑着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听。
想他在球场上从自己手里抢断球传走,还回头做个鬼脸的样子。
想他红着脸看着嘴里的元宵被偷进自己嘴里,连带着心也被一起偷走的眼神。
那时仅仅三天,刘小别就觉得好像丢了根骨头一样浑身不对劲,何况是接下来,一想想了三年,不得不感慨人还真是种很能忍受的动物,无论是疼痛,还是孤独。
按着记忆里的方向,他走到后院的树下,那里竟还摆着个小板凳,让他恍惚间觉得,转个身再回来,卢瀚文好像还坐在那儿,抬头望着自己的窗口。
不过怎么会呢,这么冷的天,这么冷的院子,就算有,或许也只是错觉罢了。
刘小别走过去,站在同一个位置,抬头向上看,自己家的窗玻璃已经糊满了厚厚的灰尘,没有灯光透过来,也没有人影晃动。但说不定,仍然可以用手指勾勒着画出一个心的形状,只是要落一手的灰黑色。
被城市的尘埃染成灰色的心,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要?
他问自己。


刘小别走到卢瀚文家门口时,恰好遇见了出门散步的婆婆,她笑着向他点头致意,脸上的皱纹也有温柔的弧度,“瀚文在做题,有题不太会,我也帮不上忙。是要找他吗?”
“是的,打扰你们了。”刘小别面对和蔼的婆婆,想到自己找卢瀚文的原因,竟有些局促不安,虽然表现得不明显,但婆婆毕竟是婆婆,眼力好,瞧得出来两个年轻人的小算盘,却并不点破,只弯着眼笑。
“没吵架就好哇,瀚文这孩子单纯,又倔,受了委屈也不肯说,他爸妈忙起工作来也顾不上他,我就想着,有个人能照顾着点儿就是我不在也能放心。”
“他确实……”刘小别想到卢瀚文没由来的执著劲儿,就不经意感到头疼,但他并不厌烦这种感觉,“但很可爱。”说完觉得脸微微发烧,也不知道一向脸皮薄的他今天怎么这么坦诚。
“小别啊,你最让我放心,他爸妈想把他接回去,想你能不能这几天多陪陪他。”婆婆叹口气,眯缝的眼睛里许多不舍,“瀚文肯定乐意见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故意躲着你。不过你如果忙,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不会的婆婆。”刘小别看着她眼神里映出的情绪,也感到有些触动,“只要他不嫌我烦,我就不走。”
他好不容易才有勇气这么喜欢一个人,哪能说放弃就放弃。
“那行,去吧。”婆婆收起自己不经意的感伤,微笑着称赞他,“好孩子。”
刘小别刚开始敲门还很耐心,后来感觉卢瀚文不是不理他就是没听见,于是直接开始拍门,大声叫他名字问他在不在。卢瀚文跳下椅子跑到门口,一边开门一边嘟囔谁啊这么凶残,刚打开一条缝看见刘小别面无表情看着他,显然是听到了他的吐槽,手一抖差点把门扣了回去,但转念想想这样似乎也不对,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松了手就往房间里跑。
刘小别也不可能让他趁机溜走,一进来反手把门一带,跟着进了卢瀚文房间,第一眼看见没叠的被子皱巴巴地摊在蜷起一个角的床单上,第二眼看见门口垃圾桶里不再是汽水的空瓶子,变成了各种零食的包装袋,除此以外倒是还算整齐,尤其书桌白白净净,似乎早上才刚擦过一样。卢瀚文揉了揉鼻子,心虚地爬上床,才开始慢吞吞地扯被角,心里还在猜刘小别是会先说他懒连被子都不叠还是会先对他堆满没倒的垃圾桶表示无语。
结果刘小别拽了拽他翘起来的几根头发,早已习惯了的无奈地叹口气,嘴角不经意勾起,对他说,“去找找你不会的题吧,我来叠。”
卢瀚文潜意识里想着,小别哥哥笑起来真好看,嘴上又甜又干脆地应了一声,跑去翻作业,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几道题他一下子就会了。他还挺纳闷,难道这就是学神光环?小别哥哥一来就给他加了个buff?这么神奇?
作业默默流泪,它好想说话,它好想对它的小主人大声地说,你忘了你本来有的高智商了吗!你的出息呢!
卢瀚文圈了几道题,回过头找刘小别,发现他正盘着腿坐在床上,还拿起了床头的一本书粗略地翻看,感觉到卢瀚文的目光,有些乱动东西的不安,但卢瀚文似乎很开心,他的小情绪也很快释然,到卢瀚文身后低头去看圈的那几道题,不自觉间,刘小别已经贴着卢瀚文的后背,他抓着他的手,握着油笔过圆心作着辅助线,看上去就像把卢瀚文搂在胸口一样,巧的是,不远不近,刘小别说话时的气息似乎就在卢瀚文耳边,刮的卢瀚文心里痒痒的,乱乱的。他看着图上的辅助线,又像是在看刘小别骨节分明的手,突然觉得平面几何的图形也挺漂亮。
“证相似,三角形你自己应该能找到。过程最好写完整,别跳步,你们老师应该也说的不少了。还有记得下回画辅助线拿铅笔。”刘小别随意看了看他做的题,出声提醒道。卢瀚文点点头,认真回忆了下思路,开始仔细写证明过程,然而本来该坐去一边的刘小别却还半环着他,似乎觉得紧紧靠在一起很惬意,又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故意这样,卢瀚文偏过头,发现刘小别正盯着桌面的某一角看,还笑出了声。顺着他的目光,卢瀚文总算发现了罪魁祸首——那张写遍刘小别名字被书压了一半的草稿纸,一下子慌张地伸手把它拉过来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你写的?”刘小别坐在他旁边,趴倒在桌子上,半仰着头看他躲躲闪闪的眼睛,“就这么把我扔进垃圾桶了?”
卢瀚文一笔一划地写着英文字母,目不斜视地敦着倒三角三个点正三角三个点,直到最后完完整整把结论抄了一遍,心里松了口气,才偷偷向刘小别这边看了,板着的脸也总算严肃不起来,一下爬满了笑容。刘小别伸手去捏他的鼻子被他一把抓住,他笑嘻嘻地说着还有好几道题呢,却也趴了下来侧着脑袋看他,似乎觉得这样还挺好玩,就像躲开其他所有人,在两个人的世界说悄悄话。刘小别趁机在卢瀚文上扬的嘴角亲了一口,十分配合地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着,听说晚上七点广场放露天电影,一起去看吧。卢瀚文眨眨眼,说好啊,不过一般他们放的片子都没什么意思。刘小别想也是,不过看什么也不重要,一起看就行。
卢瀚文坐起来,窗外穿过树叶的阳光争先恐后地落在他的脸上,有的融进他眼睛里,有的从他鼻尖滑走,有的挂在他嘴角,有的染亮了他的眉梢,有的抹平了他的心头的伤感,他笑得灿烂,嘴里还嚷嚷着自己要多么动力十足地解决难题了。
刘小别记得那个房间的阳光明媚的下午,也不会忘了那个路口灯火恍惚的晚上,两人牵着的手一起缩在他的外套口袋里,一路慢悠悠往回走。他还记得卢瀚文的手冷的像揣了块儿冰,他攥着他的手一路走,走着走着,走到卢瀚文的手总算有了温度,两人的步子却停了下来。
卢瀚文苦着张小脸,声音哑哑的,有极力忍着的哭腔,卢瀚文跟刘小别说,说他爸妈想把他接回去,到那边上高中,但是他不想。
去了以后就见不到他的小别哥哥了。
卢瀚文问他,以后还会在这里吗?
他抱了抱卢瀚文,他总是不会安慰人,想来想去只说了句,去吧,那边儿上学也好。
我们会见的,我就在这里等你。
卢瀚文也不认为他会故意哄他,眼睛因为泪水而更加明亮。
一定会见的,能遇见你一次,就肯定会有第二次,他说完,向他伸开双臂示意一个拥抱。
刘小别也收起了平常的犹豫迟疑,连拥抱都多了些占有的强硬,似乎这样就能将卢瀚文揉进怀里,好将他永远留在身边。
但既是拥抱,就总要分开,刘小别试着忽略心中叫嚣的不舍,试着面对胸口的湿漉漉一片时让自己平静下来,试着克制自己不走上前,当卢瀚文红着眼摆摆手与自己告别。
白晃晃的灯光照得一切都有些恍惚,摇晃的树影,模糊的人影,黯淡的背影,昏暗的光影。或许回忆总是恍惚的,或许那时的他们就是恍惚的。
卢瀚文快要走远甚至将要消失的身影,竟突然冲到他面前,他紧紧搂住他,小心翼翼地踮起脚,亲上他的嘴唇,不知道是站得不稳,夜里太凉,还是心里难过,卢瀚文竟在微微发抖,震颤的睫毛怎样也不肯把泪水满溢的眼眸露在他面前。
刘小别本想劝他,不用假装坚强,最后却不发一言,只是拥抱更加坚定,好让他不用抬头去看他们两人的世界之外,究竟是白天黑夜。
他预感这一告别,便见不到这个小家伙了。
他的预感一向很准。高三最灰暗的一段时间,他还是一个人走过来,没有人一起并肩作战,一起为考试准备,还是感觉少些什么。
或许因为改掉一个习惯,和养成一个习惯一样难,尤其当他不愿意改时。
不过他预感他们一定会再见。
他的预感很准,他也一向相信他的预感。
他带着零碎的一些物件回到他的住所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小区门口街前的店铺生意做得正红火,尤其新开的火锅店,窗玻璃被炎热的雾气蒸得朦胧一片,刘小别无意一瞥,印象中隐约有客人用长长的木筷夹着菜,有人向玻璃杯里倒着冒泡的啤酒,但又都好像没有,他们似乎从来都坐在那里,也从来一动不动。可能动的一直只是向下流的水珠,或是流光溢彩的水晶灯折射透过的光。因为只有它们会不知累,永远跑在记忆里,而不是那些不相关、无足轻重的人。
院子里没有路灯,但许多户的窗户都亮着,刘小别放好自行车回到自己的单元,不情愿地伸出藏在口袋里的手,拿钥匙开门,可能是太阳没有了温度,夜晚的空气又冷了许多,所以感觉冻手。
单元门对面是一片乱糟糟的草坪,黄的黄绿的绿,混在一起看得人并不舒服,砌的水泥台没有抹匀,还保留着坑坑洼洼的形状。刘小别没有回头,却觉得平常路人连眼神都吝啬给予的台子上,似乎坐着一个人,盯着自己看。他这样认为,不是因为那目光有多刻意,也不是因为它不怀好意,只是因为它太熟悉。如果目光是有重量的,那每个人的一定不一样,独特的,总是让人记忆深刻。
否则他怎么会猜到这个穿着厚羽绒服,裹着长围巾,手缩在手套里,戴着口罩和帽子,除了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连脖子都藏在毛衣领子里的家伙是谁,也不可能就让他这么笨拙地扑进怀里。
被熟悉的气息包围,卢瀚文感觉到身体每个休眠的细胞都嘤咛着,他把脑袋埋在刘小别颈窝,想说什么,但被捂了几层的声音只剩呜呜哇哇。刘小别也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听见高兴上扬的尾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南方的口音,逗的他心头有块儿肉像爬过蚂蚁一样痒,卢瀚文越是在他身上蹭,就愈痒的厉害。刘小别想,一定是卢瀚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学蚊子偷偷叮了他一口,但现在都没消下去。
“都是成年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刘小别总算把钥匙戳进了孔里,另一手揉着卢瀚文冻得通红的耳朵,“等了多久了?”
“不久。”卢瀚文一把拽下口罩,恰好能看清他嘴角的笑容,有点小孩子撒娇的意味,又有点大人的赖皮,“别哥,我今晚就住这儿了,不许赶我走。”
两人凑的足够近,近的看不清说话时空气中的白雾,只能看清彼此的五官,有略微的变化,却更多的是熟悉的模样。
让彼此心动的模样。
小的站在门口就可以看全的屋子,橘红光灼眼的小太阳放着热量,铺着整齐床单的双人床,一格格高度相似的书摆在书架上,玻璃茶几前是灰布的沙发,如果有人一起住,看起来也不再寒酸。
“你的行李还放在宾馆?”刘小别跟着脱了一身装备的卢瀚文进了里屋,爬上了床,后者也不客气,拧拧身子躺到刘小别胸口,顺手拽开被子一半蒙着自己,一半盖给刘小别,“对啊,再见不到你我就搬去住宿舍了。”
“现在不去了?”刘小别看着突然翻身起来下床找东西的卢瀚文问道。
“我要帮你交房租,不去了。”卢瀚文找出那封代收的信,又爬回床上躺回刚刚的位置,递给刘小别,“你的信,告白信。”
“谁要你交房租了。”刘小别拆开信,才意识到这就是那封传说中的情书,大致看了看,又递回给卢瀚文,“你保管?”
卢瀚文小爪子一挥,表示拒绝,“我才不呢。”
刘小别把信放在床头柜,顺手按了按钮关灯,反正他也不想起来了,就早点睡吧,“你怎么不写一封送给我?”
“我都告白过了。”卢瀚文用脚丫蹬了下他,“而且,写了你也不会看,还不如直接说。”
“谁说我不看?”
“这封你不就没看?”卢瀚文反驳。
“我又不认识她为什么要看。”刘小别无语。
看到卢瀚文的一霎,他突然想明白了好些问题。
比如第一件事,他跟袁柏清说的理由其实只是个借口,他自己现在都不信。
“还在这里啊。”卢瀚文从枕头下翻出了随身听,黑暗中闪着浅白色的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动播放,恐怕又快耗没电了。
“跟我住一块儿不觉得烦?我可是比你妈都啰嗦。”刘小别突然问,语气似乎并无不同,然而他心里却是暗自在打鼓,“有天觉得无聊了会搬走吗?”
卢瀚文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惊讶,然后塞给他一个耳机,轻轻地笑,“你都没嫌我烦……安啦,既然赖着你我就不会走了。”
刘小别戴上耳机,耳机外是卢瀚文肯定的声音,耳机里是彭羚的《我有我天地》。
……再比如,很多分隔两地的恋人,总是彼此少了些勇气与信任,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追去等,没有足够的信任留给彼此,相信无论看起来有怎样的改变,他仍是他。
仅守着回忆,自然觉得物是人非。
好在他没有。
“这首歌我现在会唱了!虽然我平常不怎么说家乡话,但是说的还是很标准的。”卢瀚文说的自信,生怕刘小别不信他,又补充道,“那我唱给你听?”
“你没说过我当然不信。”刘小别看着电量格闪烁了好一会儿,正想着还能撑多久,整个屏幕就突然黑了下去。
“说了你也听不懂。”卢瀚文用方言回道。
“我听懂了,所以你说的多半不怎么标准。”刘小别揉揉他脑袋笑着说,“但是好听。”
“反正它也不唱了。”卢瀚文略带抱怨地把随身听塞回原地方,缩进被窝抱着身边的发热体取暖。他闭着眼睛,像是要睡觉了,却又轻轻地唱着,“知道嘛,凌晨睡眼惺忪和悠悠长夜作梦,我都想与你相逢……沿路有你,拍翼同步再飞往,我的天空色彩幻变更好看。”
……并且,爱上一个对自己好的男孩,也没什么想不通的。
“晚安。”
“晚安,别哥。”
黑暗足够安静,能让人听清吻落下的声音。
黑暗也足够纯净,能让人清楚看到心上人的笑容,知道他就在身边,陪自己睡在廉价的硬床板上,盖着还有些冰的厚被子,直到一天天一年年以后,床渐渐变软,房间里有了过剩的暖气,他也仍在这里。
黑暗也足够黑暗,所以总让人回忆着同程走过的明亮,期待着未来绚丽的梦,更拥抱怀中柔软的光。

再抖落年月星辰 生命最坦诚的部分
用未来再见证 我们爱得凶猛也诚恳
——谢安琪《拾年》

End

 

有一点自己的小想法(不知道对不对的碎碎念),私觉得小卢的性格是那种特别开朗总带给别人快乐的,但不开心会藏在小角落,自己都不自知,别人的习以为常和忽视遗忘很容易伤害到他,而别哥敏感细心,恰好能领略到,并且珍惜呵护。别哥的理智冷静常常会使他犹豫迟疑,而小卢的勇敢直白则鼓励他更肯定地和他一起走下去。

总之说了一大堆废话就是想说我今天也很喜欢刘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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